众牧宝已无法提现。视觉中国/图
创立9年，养羊理财平台众牧宝走到了悬崖边上。
2024年5月17日，大量众牧宝用户发现App无法提现。同日，有众牧宝客服在各用户群里发布公告称，公司账上已无资金。
众牧宝于2015年在北京成立，其打出的广告语是：人人都可以是牧场主，花1000元领养一只羊，120天后获得相应收益。2019年，南方周末曾对此进行报道，并揭示了其中的风险。(详见南方周末2019年5月23日报道《众牧宝理财真相调查：养着羊，还把钱赚了?》)
目前，众牧宝App的认养功能已无法使用，存量用户与众牧宝高层及客服失去联系。南方周末记者从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获悉，该局已对众牧宝立案调查，并在网上开通报案通道。
薅羊毛，吃羊肉
2015年，众牧宝由众牧科技(北京)有限公司(下称众牧科技)创立，上线之初的版本叫e牧宝(2017年更名为众牧宝)。与普通理财产品不同的是，众牧宝的投资标的是羊。
正是在这一年，梅晴接触到了众牧宝，试探性地认养了三只小羊，每只领养费用1000元。在众牧宝的组织下，梅晴和一批牧场主还前往牧场参观，工作人员介绍称他们的羊供给全国连锁饭店和高端商店。
众牧宝App里这样介绍，基于订单农业系统，养成出栏的小羊会直接销售到合作工厂或其他外域工厂，屠宰生加工后销往全国，包括各大商超、批发市场、餐饮机构等，牧场主也可以把出栏的小羊兑换成羊肉，拿回家自己食用。
众牧宝还宣称，通过完成日常任务，用户可以实现“薅羊毛，吃羊肉”。动动手指完成当日任务即可获得虚拟肉丸，肉丸积攒一定数量后，就可以在商城内免费兑换烤羊腿、羊肉串、羊小排、羊杂汤等羊肉产品及其他精美的实物商品。
众牧宝官网显示，合作牧场羔羊采购业务覆盖内蒙古、吉林、黑龙江、河北、青海、新疆等主要牧区，新零售合作企业供货涵盖京东直营、美团、家乐福、盒马、航天科研所、石油石化系统、银行机构等。
长期有理财习惯的梅晴心动了，马上追加投资，摇身一变成为拥有了十余只羊的牧场主。按照众牧宝的宣传，用户认养的小羊出栏并通过农业订单系统销售后，用户可获得养羊销售分成。
梅晴提供的一份养殖协定显示，五原县新禄农民专业合作社负责认养羊只的养殖。羊只出栏后，合作社将活体整羊出售给第三方。梅晴选择的认养周期为360天，每只羊花费1000元。
按照协定规定，若每只羊的销售价格超出1088.9元，超出部分归合作社所有。若每只羊的销售价格低于人民币1088.9元，用户所得回款即为认养只数乘以单只羊的销售金额。因此用户获得的不是固定利率。
至于用户亏损该如何处理，合同并无约定。
此外，众牧宝负责羊只养殖开始到出栏期间的情况展示，服务费由合作社向众牧宝支付。
众牧宝官方发布的2024年4月运营报告显示，当月羊肉产品发出3256份，养殖收入764万元，认养88117只羊，出栏85083只羊。
透过众牧科技的牧场监控系统，梅晴会时不时看看自己认养的羊只。“虽然我看不出每只羊有什么不同，但就是觉得很靠谱。”8年时间里，梅晴不定时就能收到众牧宝寄来的羊肉产品，羊只出栏后的销售分成也能准时到账，于是她把自己和父母的所有积蓄都投入到牧场养殖中，期待着财富自由的到来。
自2015年成立以来，众牧宝靠着“卖羊”生意吸引了众多投资者。据众牧科技旗下公众号众牧羊村2024年年初发布的数据，众牧平台的注册用户突破17万。
天眼查显示，2016年7月，众牧宝还获得了鼎锋资产3000万元的A轮融资。
众牧宝官网显示，众牧宝与5大牧场合作，分别为力农羊业、新禄牧场、草原牧场、苏尼特牧场和进利来牧场，其中4座牧场位于内蒙古巴彦淖尔市五原县。据南方周末2019年报道，5座牧场均为内蒙古力农集团的直属或关联公司，而力农集团董事长吴长江正是众牧宝的创始人。
力农集团是当地养殖大户，对外宣称与众牧宝是合作关系，前者负责养殖，后者负责认养。
天眼查显示，众牧宝成立时，吴长江担任众牧宝的法定代表人和股东，另外一名股东叫陈昶。
4个月后，吴长江就退出了其在众牧宝的所有股份和职务。与此同时，哈子良成为新任法定代表人和股东。
据新媒体铅笔道报道，吴长江与哈子良的相识是在2014年，也就是众牧宝创立之前。当时，吴长江在中欧创业营上课，认识了彼时在北京一家公司做移动营销的哈子良。
2016年初，新的股东进入众牧宝，陈昶、哈子良均退出众牧宝的股东之列，哈子良保留了经理职位，以众牧宝创始人的身份公开亮相。
目前，众牧宝有7个股东，之前退出的陈昶重返股东之列，与成辽各持股39.5%，并列第一大股东，后者担任法定代表人。
钱去哪儿了
2023年，众牧宝开始频繁开展买羊送现金活动，投保公司也从中国人寿财险突然换成了中原农业保险。到了2024年，支付和提现功能也开始出现蹊跷。
“复购的时候经常出现服务器忙的现象，而且复购后不能马上提现了，要到第二天。”梅晴还发现，有时不同的监控会播出相同的画面，而且经常会出现因故障无法查看监控的情况。
2024年5月17日，众牧宝突然爆雷。一位名叫“喜羊羊”的众牧宝客服在各大微信群里发布公告称，“公司账上已没有资金，但资金去向不明。事发后众牧工作人员集体向公司高层讨要说法，无果后选择报警”。
该公告还提到，工作人员为了营造“抢购”气氛会自掏腰包买羊，而公司却拖欠了上个月的社保。目前羊只在栏数量有60万只左右。该客服还透露，哈子良自2024年2月基本不再来公司，武新宇是明面上的负责人。当晚，客服集体发布了内容一致的朋友圈。
武新宇在微信群公告称，因为经营不力和羊价下跌，牧场无法按期兑付羊款，并邀请牧场主到内蒙古协商。随后，客服们与其失联。
5月18日，吴长江与几位众牧宝用户代表开了一场视频会议。南方周末记者获取的视频中，吴长江称已经接到了四百多个用户的电话，正在配合五原县经侦大队接受调查。
“我们买羊的钱，去哪了?”有用户问。
“到我牧场了，确定。”吴长江在视频中透露，从2023年起，羊肉价钱暴跌，牧场经营困难，“众牧这个雪球越滚越大，我要付给你们利息……去年到现在我好多个亿都给到众牧了。哈总(哈子良)给我回复说，他会想办法，他能给我解决资金。不要让我停止回款。”
吴长江还透露，自己的资产大概有10个亿，并承诺会还所有用户的欠款。“我的资产和我的羊只库存可以覆盖掉(债务)的，我可以倾家荡产来解决大家的事儿。”
5月24日，一位众牧宝用户赶往众牧科技北京总部，发现公司已被贴上物业管理公司的封条。前台物业工作人员称，警察已上门查封公司。
南方周末记者分别联系吴长江、哈子良及众牧科技，所拨电话均已关机。多次拨打五原县经侦大队电话，均无人接听。
2024年6月3日，南方周末记者登录众牧宝App，查阅几大牧场监控，页面显示“设备不在线”,“请立刻停止买羊”的弹幕也在首页循环播放。
(应受访者要求，梅晴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赵继林 南方周末实习生 赵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