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圈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茅台的尽头不是价格而是真假。
日前，记者自行在电商平台购买材料拼凑了一瓶“兔年茅台生肖酒”，随后以消费者身份前去武汉一家茅台官方打假办进行鉴定，结果产品被工作人员鉴定为真。
“假茅台被鉴定为真”的事件成为近日白酒市场焦点，茅台集团也迅速回应，称公司在产品鉴定流程管理上存在薄弱环节。
酒瓶、酒盒、酒标、胶帽......就连本应最能让消费者安心的芯片等防伪技术，都能在电商平台购买，再通过组装、灌酒，变成一瓶“茅台”，顺利逃过官方鉴定人员的鉴定。
“自制假茅台”事件再次引发市场议论，在企业官方权威鉴定防线都有漏洞的情况下，市场上流通的茅台酒到底有多“真”。
利润可观是“假茅台”在市场上猖獗的主要原因。不过，在当前白酒需求低迷的环境下，连价格最为坚挺的茅台也下跌明显。茅台价格的波动效应也传导到制假产业链，时代财经调查发现，茅台高仿制假乱象也有“熄火”迹象。
今年4月，浙江台州公安机关破获了一起特大制售假酒案。图片来源：台州公安微信公众号
包材回收成生意，制假已有产业链
在暴利的驱使下，围绕着茅台酒进行的高仿造假行为早已形成一条成熟的产业链。
2023年底和2024年初，上海公安机关就破获了两起制售假冒知名品牌白酒茅台系列案，涉案金额超千万元。
据官方披露，两案的造假方式较为接近——从网上低价购入假冒茅台包材，并从一些餐馆、饭店、烟酒店高价收购空酒瓶，采购散装调制高度白酒、低价白酒，使用输液针、针孔注射器等工具，灌装进空酒瓶内并进行贴标、包装等工序加工，其后在批发烟酒店进行分销。
调查发现，高仿茅台一般采用原瓶原包材，而经营这类回收生意的商家更呈现半公开状态。在淘宝搜索“酒瓶回收”关键词可发现，许多店铺在对外收购茅台、五粮液等高端白酒酒瓶及空套，商品名称会以“摆件”“陈列”作为幌子。
一般来说，除珍稀的年份酒、珍藏酒外，年份越新，飞天茅台空瓶价格更高。对2022年茅台酒空套(包括空瓶、空盒、杯子等)，部分网店开出10元回收价，2024年的则开到了50元。如果是茅台典型年份酒代表，如当前市场价格在5300-6300元/瓶的2015年茅台酒，空套回收价约200元。
在小红书、qq等社交平台上也活跃着不少回收商家。由于不需要承担电商运营费用，他们开价会更高一些，对2023年、2024年空瓶，有商家分别开价30元、60元一个。
除了线上平台，线下餐饮也是主要回收渠道之一。掌握拔帽技术的人能将饮用过的茅台酒的胶帽完整拔下，这种造假技术制作成的茅台称为“扒头茅台”，仿真度很高。
此外，当前假酒调制工艺也相当先进，资深酒业观察人士杨言(化名)告诉时代财经，添加剂越多、品质越接近真酒的，成本越高。
“他们会进行所谓的科技勾兑，加入不头痛添加剂让人喝了不头痛，另外也可添加陈化剂，使白酒呈现老酒般泛黄的色泽，迷惑消费者。专业白酒鉴定师可以通过酒花凝聚和散去的速度判断酒是自然陈化还是科技陈化，但一般消费者判断不了。”杨言向时代财经解释道。
“市面上有的烟酒行一直都是真假酒混卖。别说普通消费者，就连老板自己也未必能鉴定出是否是真酒。”在广东经营多年红酒、白酒销售生意的王曦(化名)自称不会分辨假酒。按王曦的原话，他不分白酒的真假，只相信他的“上线”。
假酒产业链下游的销售端利润较高，作案团伙往往较为隐蔽，一般通过内部小圈子或者熟人介绍的方式，也会成立线上平台进行销售。时代财经发现，在QQ、微信等平台的一些茅台酒和白酒交易群中，有不少高仿茅台酒销售者发布销售广告。
高仿茅台酒销售者发布的销售广告。
高仿茅台销售者陈辉(化名)销售飞天茅台、年份茅台、精品茅台等多款高仿酒。他向时代财经介绍道，自家高仿茅台属于精品，量少，一般都是老客户提前预定。
“我们只做茅台酒一手货源，原瓶原码，能通过官网防伪溯源系统，对标22年正品，确保口感一致。打孔1400块一瓶，扒头900块一瓶。”陈辉说道。
打孔茅台指在真酒瓶身上钻出一个0.2毫米针眼大小的细孔，先抽出其中的真酒，再灌进低价调制白酒，并用瓷粉将针孔堵上，贴回原瓶标签，冒充正品茅台酒对外销售。
杨言指出，打孔茅台针孔特别细小且被遮盖，对普通消费者在辨识上带来极大困扰，甚至酒类经销人员也难以发现。他推测，若不计算人工成本，打孔茅台空套回收成本在50元，灌装的白酒成本250元，“每瓶酒利润大概1000元左右，这很正常。若白酒质量更差，利润则更高。”
今年4月，浙江台州公安机关也破获了一起特大制售假酒案，查扣“特供”“专供”等假酒20余种1300余箱。台州公安官方公众号发布的文章称，一瓶成本在40元左右的假酒摇身一变，成为所谓“特供”“专供”酒，最终能以2000元左右的价格卖出。
茅台酒价格下跌，造假也“熄火”
今年以来，飞天茅台市场价呈震荡态势。据“今日酒价”数据显示，飞天茅台批发价自4月份开始下跌，并在近一个月加速下跌。
国泰君安在6月16日发布的一份研报判断，主要是白酒需求偏弱的背景下，黄牛和电商平台博弈激烈，该部分库存低价成交导致短期内茅台价格波动幅度较大。
茅台价格下跌，也引发黄牛暂停收货、全国多地典当行暂停茅台酒典当业务、酒商挺价护盘等一连串蝴蝶效应。连茅台造假产业链当前也有“熄火”迹象。
6月25日，时代财经询问了多家网店客服是否回收2022年普茅空瓶，对方均表示不收。有网店客服表示：“24年都没人要，别提22、23年了。空瓶不好卖，库存太多了，处理完再说。”
不少商家已暂停茅台空瓶回收业务。
“酒不值钱了，瓶更不值钱了。”另一家网店客服更直接道出原因。至于2024年空套，有商家表示，前几个月还值100元，目前只能开65元。
王曦告诉时代财经，6月26日他的“上线”酒商给散飞的报价是2200元/瓶，比前一天跌了50元，“以前我有客户知假买假喝假，但现在很少了。真酒都卖不出去，假酒就更加不用说。”
今日酒价行情显示，2024年飞天茅台散瓶6月26日批发价为2210元/瓶。杨言道出其中逻辑：“正品才2210，假酒都卖1400，我还不如加几百块买真酒?”
山东省个体私营企业协会酒业分会秘书长欧阳千里向时代财经表示，现在的消费者是非必要不买茅台，所以假茅台的空间被压缩了。
陈辉也表示今年“生意”不好做，“商务应酬、送礼少了，酒的用处也不大了，很多老客户都不拿货了。”
陈辉还透露，贵州茅台新任董事长张德芹上任后加强了对假酒的打击，“我们放了三个月假，同行只能回家休息。”
然而，尽管茅台官方一再加大市场打假力度，但茅台酒的防伪措施仍有空子可钻，面对此次“自制假茅台”风波，茅台集团官网发布了茅台酒销售公司的声明，称“鉴定员蔡某、陈某存在鉴定操作不细致、不严谨的问题，反映出公司在产品鉴定流程管理上存在薄弱环节”。
6月25日，就茅台将采取什么措施避免同类事件再次发生，以及如何提升防伪工作以确保鉴定权威性等问题，时代财经多次拨打贵州茅台证券部电话，截至发稿未获回复。
另据自媒体茅台时空报道，据熟悉茅台有关人士介绍，近期茅台将全面梳理鉴定管理流程，针对性开展鉴定员专业培训。同时，继去年茅台酒防伪胶帽升级后，官方正在加紧推进生肖茅台的防伪升级工作，将在升级完成后尽快投入使用。
